仁义者，值千金；需遵纪，要守法；上匡国，下利民；活一世，心无悔。

（一） 　　对旧时“乡绅”最通晓的解释是“乡间有地位、有名望的人”。我们且先来追寻巢文政村清末乡绅巢克尧（—）日渐消逝的背影。

巢文政村老一辈村民关于巢克尧（字成六）故事的讲述，首先说他是一个念魔咒、施道法的具神性之人。说巢克尧炎夏季节无需挂纹帐，只在宅墙上划个圈，念通符咒，周边的蚊子乖乖地聚于圈内，附在墙上不越半步雷池，巢克尧只管酣睡，绝无蚊叮虫咬。又说巢克尧念起蛇咒，那大蟒蛇温顺而来，也不伤人，复念解咒，蟒蛇摆尾而去。还说巢克尧喜垂钓，他将试竿钓起的一小鱼摘揑去尾巴，一边放回水中，一边振振有词地念起鱼咒，池塘里大小鱼类咬钓不止，钓者只要愿起竿取鱼，整塘的鱼可悉数钓尽。更为神奇的传说是，新逝躺在棺木待入葬的死人，巢克尧可以念魂咒，亡人竟可挺躯与亲人交待未竟之愿，复咒亡人回椁。

祖祠兼村民文化活动中心 　　民间传说善施魔法的巢克尧在功名途中，止步于秀才。赴南康府考举人，三试不榜。说他在考场答卷，自己像中了蛊，答的是满纸咒语，如何能入得科场之选？另一种关于巢克尧屡试不中的说法是，他德不配位，做了一些损德之事，在道德上的失仁尤甚。说巢文海医术确是高超，多有起死回生的例证。巢克尧为人傲慢，一般人家难以请得动他出诊，于是求医心切而又有心机的人家想了一个办法，诚邀巢郎中前来池塘垂钓，竿扬渔兴之际，塘边庭院传来妇人的啼哭，巢郎中问其故，旁人忙说哭者家有幼儿得病难治，放在竹筐里，准备着将夭儿浅埋了，不知先生可否施救？巢克尧这才移步宅院，把脉而方，一帖下去，患儿渐有声息，以至捡回一条命来。那时对发烧的患者没有体温计测量，巢克尧学得一招是让灼热中的患者去吸他的乳头，以此感应烧灼程度，也算老中医的一技。 　　巢克尧82岁寿终正寝，其时“克、振、遵、宗、中”五代同堂，家道颇兴。

作者（右）采访村民巢正亚老人（左）

（二） 　　在公元丁亥年重修的《巢氏宗谱》“卷之首”，收录了一篇阳峰株桥人、民国年代同为乡绅的邵伯棠（-）撰写的《例授修职郎儒学训民间大姻翁巢公成六先生墓志铭》。此文长达余字，想必并未真正刻于巢克尧墓碑，不妨把它作为一篇怀人的文章来读。巢成六（克尧）与邵伯棠属阳储山下四都垅同邑忘年交，小24岁的邵伯棠在闻听巢成六辞世后，以“铭”的文体定位含悲撰文，所述当十分可信。

乡间喇叭 　　四都垅的株桥邵伯棠与吉阳巢成六莫逆之交已历37年，俩人最后的一次相见是在光绪三十年（）之仲秋，邵伯棠去结算四都育婴会的账目，过巢文政村而探视在病榻上的忘年老友巢成六。十余天后的农历九月二十八日夜，邵伯棠梦见巢先生衣冠楚楚，相见后一揖而别，令人称奇的是，巢成六就是在是日谢世的。这民间所言的“托梦”当然还不是道法的范畴，倒可佐证巢、邵之谊的深厚。次日，邵伯棠前去巢家祭拜，有“流水高山，人琴俱杳”之伤感。他想到最好的告慰逝者方式，便是应巢成六生前之托，为其身后立传铭。

巢成六生于一个书香门第，祖父巢荣麒正直不阿，父亲巢宗恩厚德有隐士风，享寿92岁。巢成六是家中独子，从小聪颖，四岁时入塾就读，十三四岁应童子试，其考场文令主考官大加赞赏，视为大器之才。在太平天国农民起义军反清乱世，巢成六流离转徙十年，仍苦攻读书，无论寒暑。庚申年（），巢成六38岁时以“超等”入郡庠而取了补“廪饩”的秀才。后于45岁和48岁时两度参加乡试，“闱中荐前不售”，经此挫折后无意功名，转攻歧黄之术，遂成良医。时人议论巢成六重钱币而难以请到出诊，这与他的行医理念有关。巢成六认为人命关天，勿当儿戏，“惟小心谨慎，不轻于常试”。巢成六在邵伯棠看来，不只是不“重币”，相反医德高尚，“先生事亲孝、待下慈，性其廉介，非义之财，一毫不取；不洁之酒，一杯不饮。晚年医道盛行，错暮叩门求之者络绎不绝，成心酬以金币者，概辞不受。”巢克尧曾得乡间褒奖其善士之范的匾额，一度悬挂于村上祖祠内。邵伯棠在铭文中记“先生无事不到县门，惟完纳国课，必身先倡率，有寅年备完卯粮之事”。

村貌 　　邵伯棠所记巢成六之习性，与民间传说的有诸多合拍。比如“喜钓”，邵伯棠赞誉他有严子陵、张志和风格。严子陵是东汉隐士，北宋的范仲淹对他有“云山苍苍，江水泱泱。先生之风，山高水长”之颂词。张志和是唐代诗人，以《渔父》词五首著称，隐居太湖之滨时常扁舟垂纶，渔樵为乐。

乡绅巢成六在辞世之际，看来是十分在乎后人对他盖棺定论的。他既谆谆相嘱在功名途中跑在他前面的姻亲晚辈邵伯棠为他身后撰传，还在生前自拟过一份墓誌。巢成六自评其“刚躁性成，动无客气，忌招小人忿。”他自知身后自有毁誉，“况复粗疏嫉邪太挚，岂知斯时逞强恃势，皂白奚分，玉石一例”。对于世人非议他的“币重”，人之将死的巢成六如此辩白：“不求利，得不为欢，失亦此系。果余西行含笑人地，此余生平，此余心志，质诸良朋，当不斥弃。后有论余，如是如是。”作为清末的一名乡绅，巢成六喜读，以至抱病也手不释卷。他善作诗词，歌怀吟志，友人评其“立意远大，卓尔不群”，只是千余首诗作多散佚。一生在科场不得志的巢成六，晚年以捐纳的形式，授儒学训导，例授修职郎，属八品散阶虚衔。娶徐氏，生子四女二，五代同堂，后裔兴盛。

上世纪七十年代门扉

邵伯棠在铭末“顿首拜撰”之余，对自己的身份不无荣耀地注上“进士出身，敕授文林郎五品衔”。怀人者常察己，邵伯棠如此感慨：“先生之殁，传先生者尚有余一人；若余殁，为我作传者如在何所？”他为巢成六亲撰一挽联也是由人及己，不胜唏嘘：值是非无定春秋，惟我知公，惟公谅我，历三十七年谗谤尤疑，到今朝方成莫逆；处机诈相寻世界，患难与共，安乐与同，经数百回风雨散聚，只此别不似平生。

（三） 　　吉阳岭之团林陂下，巢文政村民国年间的乡绅在历史大潮中的沉沉浮浮，背影不曾远遁。

年出生的巢正亚老人，他的父亲巢国基民国年间曾任当地山湖乡国民党乡公所乡长。巢正亚讲述年代村上乡绅巢凤举（派名守平）恪守清贫，饱学处世的故事。巢凤举以博学闻名乡闾，抗日战争期间，国民党县政府一度搬迁至阳峰乡卢村，巢凤举在那儿谋得一份小文书的差事。那年代逢放公假，巢凤举还得回家侍弄农活养家糊口。某日，他穿着簑衣戴着斗笠在雨中的田间劳作，远远看到时任县长的曹兆征被人前呼后拥的从团山陂下得岭来，一介书生巢凤举怕在耕田种地间丢了脸面，忙着用笠帽遮掩住面容，继续犁田。传说就是这个曹兆征县长为取悦攀附时任国民党江西省政府省长的都昌周溪人曹浩森，此曹县长为彼曹省长送去一幅贺寿屏风，是应急间将巢凤举从农田里拽回县政府，赤脚吟诗联挥豪而就。这幅急就章竟在诸多翰墨中脱颖而出，被曹浩森挂在了厅堂。曹凤举年死于都昌的祭祖风潮，他的后裔多在景德镇生活。

吉阳村党群服务中心

巢振循、巢振燮……巢文政的老一辈村民还能讲出一个个旧时乡贤的故事。吉阳岭的桃花几度风雨几度春，数风流还看今朝，巢文政村的新乡贤们一个个崭露头角，风姿绰约……

来源：汪国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