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京城都传,将军带了一个怀孕的女子回来了…… 1 整个京城都知道,陆承将军从边境回来了。还带了一个怀孕的女子。 最先按捺不住的不是陆家夫人薛云,而是翰林院大学士的秦家夫人韩蕊希。 听说,秦小夫人一听这个消息便气得不行,要进内屋拿她的鸳鸯软剑砍了陆将军。 慌得下人去禀报秦家老夫人,她的婆母。 秦老夫人一听自己家媳妇又冒冒失失,差一点一口气没上来,要不自己年岁尚可,平日里又好个养生之法怕不是交代在这里。 秦老夫人一边扶着心口,一边赶往自己儿子的院子,呵斥这个年轻气盛的儿媳。 秦老太师去得早,但是老夫人出身显贵,不是寻常老妇人,她有着属于她命妇圈独特的消息渠道。 一路上她寻思着那些消息,虽说有些埋怨儿媳的不稳重,却也可怜那陆家的夫人。 那厢秦家的闹剧被压制下去。而这边的陆家却风雨欲来。 人人都知道了将军回来了,带回来了一个女子,还怀孕了,眼看着都四五个月了。 人人也知道,少夫人知道了,但是没人敢去回禀夫人。 因为夫人也怀孕了,已经八个月了,经不得任何闪失了。 陆老夫人在房内来回踱着步,她自然更心疼自己家的嫡亲媳妇,还有肚子里的嫡孙。但她又不得不及早准备着那位大着肚子的一应生活。 她踌躇很久,最终决定向宫里递了牌子询问。 嫁入陆家的时候,正是暑热难耐的时候。而今也是这样的暑热。 婆母向宫里递了牌子,为什么递牌子,她很清楚。 不过是没想到而已,这位传说中的宋姑娘,竟让婆母这般为难。 薛云不是那些普通的后院妇人,丈夫变了心就怨声载道,唧唧歪歪,当然她受的教育和身份也自然不允许自己这样。她抚着自己的肚子,里面的小人儿似乎知道母亲的抚摸,伸了一下小手作为回应。 其实她并不怕,因为她身后是晋南薛家,她的父亲是翰林院的掌院。她堂兄是右佥都御史。 满京城都说她命好,婚后第四年陆承就闯宫救驾,一跃龙门,封了镇国将军一职,更甚的是,先皇后和太子死于那场动乱中。陆承的妹妹和外甥三皇子,脱颖而出,一个成了瑾贵妃,一个成了现太子。 陆家从朝中的不起眼位置,到了如今炙手可热的地位。 原本是陆承高攀了她,现如今看到是她高攀了陆家。 所幸,陆家不是那粗俗的行伍之人,陆家本也是书香门第,对待薛云也没有拜高踩低过。 至于薛云呢。 十六岁的一天,忽的听说父亲母亲拿走了她的命书匣子,给她定了亲。 又过了几天,皇上亲赏了一屏屏风,作为陆家给她提亲的彩礼之一。 她坐在书桌前,提笔写下了红豆二字。 不一会儿她又揉皱了那张纸,丢在一旁。 三天,薛云把自己关在房里三天。 任凭父母如何询问威逼,她都不肯开房门。 第四天一早,薛云唤来婢女,给自己梳妆,又没多久,她抱着一个匣子出来,身后的佩兰和半夏一手一个锦盒。 她让人把东西送给了韩家的小姐,她的手帕之交韩蕊希。 父亲把她叫到书房。 跟她说,世事无常。皇上亲赐的婚事,薛家满门都在这里。 她揉着呢了手中丝帕,看着父亲的那方徽墨,笑容满面,说女儿全明白。 父亲还说,陆家根基不差,其祖是当年皇祖钦点的官吏,娶得江南大族楚家的女儿,陆承父亲官任吏部侍郎,他自己又从边境立了功。陆承的妹妹是宫里的瑾妃,盛宠一时,又有皇子。 是一门好姻缘。薛云听的有些烦闷。 她知道这是一门绝顶的好姻缘,可是,她不想嫁。 她从不在乎夫家是否显赫,她想过舒心的日子罢了。 但是多年的千金圈子又让她明白,住在京城的女儿们,婚事都是筹码,她只是有点不甘心,不甘心自己的人生也被当作那名利场上博弈的物件儿。 “云儿,你若实在不想……” 我同意。 她打断父亲的后面的话,应下了婚事。 “父亲有法子,可是女儿不想拿一府性命来换,何况这是皇家赐婚。” 于是她嫁了。 第二年的端午之后,她嫁了。 陆承这个人,哪里都好,和她相敬如宾,和她温柔小意。但是总带着两分疏离。 薛云在陆府日子过得很舒心。 不需要管家,只有她跟陆承的小院。 她喜好工笔人物,陆承便寻来上好笔墨砚台,她热衷捯饬胭脂水粉,尤其是那胭脂膏子,陆承便着意让人从南方运来极好的花粉花瓣。 有时也会亲自给薛云描眉。 上元佳节,陆承也会特意调整休沐,从军营回来陪她看灯,房里如今挂了五个兔子灯。 而他们成婚也刚刚五年而已。 陆承读兵法布阵,薛云也能与他交谈一二,那些年杂学旁收的多,倒是如今派上用场。 陆家大公子和薛家小姐的婚事,一直是京城女子最为羡慕的。 婚后第二年,陆承祖母去世。按制她们守孝三年。 那三年薛云知道陆承过得不是很开心。 朝堂的局势波谲云诡。瑾妃在宫中步步艰难,到了孝期第二年,瑾妃竟被禁足三次,也有人揪起在家守孝的陆承的错。 薛云悄悄回了趟娘家,父亲把她驳回。让她妇人家别掺和。她又悄悄寻了自己堂嫂,塞了不少边境玉料,那些都是陆承给她留。 从堂嫂家回来时,忽然遇上了大雨,因着她简装便行,那顶小轿并不顶事。她让半夏和轿夫先回家,去套车接她,她站在内城胭脂铺子前,看着雨滴落下。 天越来越黑,甚至打雷,薛云怕,却只能硬撑。 大雨模糊了视线,薛云看着无人的路,竟像幻听似的听见了马蹄声。 2 她抬头看去,是陆承,大雨打湿了他身子,狼狈不堪。 也不知道心大还是怎么样,薛云笑了出来。 调侃道 陆承将军如今也有这模样。 她没想到陆承一把把她拉上马,湿热的胸膛撞得薛云有点眩晕。 陆承以为她出事了。 那时候的薛云不知道,原来她家有那么多暗探死侍。 她这一趟,陆承以为是家里的暗探对薛云下了手。 两人在雨中相拥,不适时宜,也狼狈不堪。可薛云却有说不尽的心安。 她要承认,她心动了。 这强按头的婚姻,也因为陆承,过出了蜜里调油的味道。 回到陆府,陆承因为在内城策马,被京兆尹寻上门,新旧过错。陆承被皇上罚俸一年。陆老大人让陆承去跪祠堂。 大雨加心焦,加上罚跪。 陆承病倒了,薛云冲到祠堂,陪着陆承跪了一夜。 薛云那时候,是想好好地和陆承走下去,她不是小女儿心性,但是她渴望那种幸福。 要承认孝期的那三年,反倒是薛云与陆承最快活的日子。也是她最想珍藏的日子。 堂兄的话果然好用,陆承没那么艰难了,不至于孝期被日日问责。 直到第四年,那年宫乱。宫乱之前,陆承跟她说让她在家安心等他,他需要去处理一点事情。 她被当时的瑶夫人请进宫喝茶,瑶夫人是皇上小姑姑的女儿,因着先风王叛乱。当年的庆安公主为了保住她同胞兄弟的一点骨血,甘愿降为庶民,先帝不忍心,留了郡主的名号,不再传袭。瑶夫人的婚事一下子荡在那里,皇上登基,纳了瑶夫人。 却没想到,瑶夫人联合宗亲和兰妃,逼宫叛乱。 薛云站在瑾妃旁边,和她一起护着三皇子。听着瑶夫人和瑾妃的对质。 薛云心想,瑶夫人怕是疯了。瑶夫人当着所有女眷的面,虐杀了当时的皇后。因为皇后害她失子,又害她不能生育,亏空身体。皇后的母家一意孤行劝诫皇上,间接导致了她母亲的身亡。瑶夫人恨急了皇后一家。 而她的小姑子瑾妃,将她挡在身后,讽刺瑶夫人失心疯,薛云其实很无奈,心想瑶夫人都这样了,瑾妃还要对她刺激一二。 是嫌瑶夫人杀人的动作不够娴熟,忙着给她练手吗? 薛云一直都是这种性格,越是危险反倒越清醒。甚至跳脱 “你如今不肯杀我,是怕我兄长难过吧!瑶夫人,这么多年你心有不甘也是因为我兄长和你的婚事吧。是啊,自小的情意,你怎么可能放下。” 终于她看见瑶夫人的目光越来越扭曲。 “你闭嘴。”瑶夫人尖叫着,拿着那把匕首对着瑾妃。 薛云在一旁打量瑶夫人,也许是女人天生的敌意,薛云要承认,她多少是嫉妒瑶夫人的。 她没有多爱陆承,最多是心悦他。但是,任何女人都会介意自己的枕边人和另一个女人有过两小无猜的日子。罢了。嫉妒不嫉妒,现在这个女人是要杀人,儿女情长还是别想了,活命要紧,飞散的思绪被迫拉回来。 薛云发现瑶夫人此时握着匕首的手正对准瑾妃的胸口,但是瑾妃面容却十分从容,甚至还有一抹冷笑。 “沈湘,你这一刀下去,兄长的心中便再也没有你了,他从来都是往前看的人,你以为你们收到的信是他信任你?你且问问这满京城陆家少爷和少夫人是不是恩爱眷侣。” 薛云心下翻了个白眼,没事儿别转移矛盾啊,她还想慢慢苟活呢。 她不想参与这乱糟糟的宫斗和政斗。 活着,回到陆家的小院中,绣完那个给陆承的荷包,问问他跟沈湘的过去。 “我如何不知道陆承对薛云如何,孝期也要托人买的兔子灯,给她做的玫瑰膏子,为她画的秋娘眉,这些可都是他给我的。”瑶夫人似有些疯狂,薛云听到这些,眉峰一挑,心想难怪陆承做这些这么顺手。 介意,薛云很介意。但是不意外。 “但是他给了旁人,沈湘你还看不透吗?你现在恨我,恨我为了皇宠不敢为我兄长辩驳。这些都是你以为的,你杀了我,我兄长只会更厌恶你,你杀了薛云,江南白家或许败落了,但是晋南薛家却是大族,世族直接是什么样你怕比我还明白。” 就在瑶夫人几乎发狂的要刺向薛云的时候,一支冷箭穿透了她的手腕。 3 薛云本意想避开瑶夫人,两相之下,竟跌坐在地下。 她下意识回头看向那箭羽的来源。果不然,是她们刚刚争辩的男主角陆承。 陆承穿着铠甲,还保持着射箭时的姿态。 好看,确实好看,但是薛云却想啐几口,都是这个男人,差点害她丢了性命。 “臣救驾来迟,还请娘娘见谅。” 瑶夫人的眼中闪过许多情绪,不知道是痛还是因为别的,她的声音有着颤音。 “陆承你……” 那场宫变,当真是乱糟糟的没完。 薛云听了一大堆沈湘对陆承的思念之情,竟让她觉得有点好笑。 三皇子一直站在她身旁,拽着薛云的衣服,她拍拍三皇子的背,示意他安心,三皇子却抬起头,稚嫩的声音说 “舅母别担心,我不怕。” 薛云有些惊讶,三皇子不过七岁小儿,没想到心性这般强硬。 其实薛云有些忘记之后是怎么样了,可能是后来她看见韩家那个本该失踪战死的二公子出现,心思搅乱了。 那日皇宫里的血腥味实在太重了,她跟着一些官眷慢慢走到宫外,却发现自己绣鞋不知何时吸上了血腥。 一直是到了马车上,半夏提醒她,她才知道的。 可这些都不重要了。 这场宫变,让她看了太多的变数。 几乎扰乱了她的心。 那一年,薛云受封三品淑人。 同年的年底,薛云怀孕了。 第二年春,陆承奉旨去边境。 直到这年七夕,陆承回京。薛云让佩兰准备好一应的沐浴用品,又着意让小厨房准备了几份点心,还亲手制了荷花酥。她知道陆承有夜食的习惯,今夜要去前院用饭,他们院子不会开明火,备上些咸香的点心给陆承。 半夏做着这些心中岔岔。跟佩兰抱怨 “夫人对将军这样上心,将军却在边境拈花惹草。实在是不值得。” 佩兰性子沉稳,却也有些漫不经心, “这些事不是你我能置喙的,只是满府里都不肯来告诉咱们,怕是这宋姑娘来头不小。” 临近傍晚,陆承风尘仆仆地从大内回来,此时的薛云正在用着一些甜汤,她怀孕八个月了,时常感觉腹中不饱,是以常常吃些东西。 “夫人,将军到了。”半夏站在门口,向薛云通报。 薛云仍在慢条斯理地吃着碗里的红枣,也不想起身迎他。 别扭,嘴上说着不在意,但是最会使性子的人也是薛云。 陆承一进来,就看见半夏佩兰像敷衍的行礼,薛云慢条斯理的动作。 薛云在怄气,陆承太了解薛云了。 “将军凯旋,云儿在此贺将军大喜。”薛云放下手中的碗勺。慢腾腾地起身。 陆承一个箭步冲上去,扶着薛云。 “夫人这是怄气。” 薛云抬眼看看陆承,收回自己搭在陆承身上的手,扶着腰身,慢慢踱步到内里的软榻上。 “将军的风流韵事满京城都知道了,母亲一早递了牌子进宫了,想来将军的这位软香温玉极为妥帖呢。” “云儿,这件事,内情复杂。”陆承皱眉解释。 薛云看着陆承的眉眼,心中有无数话想质问,但是到了嘴边又不知如何开口。 她别过脸去, “罢了,夫君纳妾本就是天经地义,是我孕中思虑不全。” 陆承走过来坐在薛云旁边,握住她的手,几经犹豫道 “可能……不是妾。” 薛云闻言几乎要跳起来,她扶着自己肚子,感觉自己眼皮跳了几下,怒吼一般 “不是妾?陆将军发达了难不成要停妻再娶吗?” 陆承手忙脚乱地安抚着薛云, “不是,不是,云儿你莫急。”陆承无奈极了,他这个妻子,哪里都好,甚至在危难中有着旁的女子没有的冷静,唯有两个不好。 一是她心中藏着事情,一个他并不能猜出来的事情。但是他不介意,女儿家,自然有些心思是男人不懂的。 二嘛就是她这个说风是雨,只对他翻脸迅速的习惯。 薛云翻了个白眼,她是大家闺秀没错,她可不害怕妾室小星,但是如今官宦世家谁家不是只有一个主母?平妻?那不过是商贾之家闹出来的笑话,他陆承要是敢如此就是不给全体世族面子。“将军早些沐浴吧,晚间还要去前院用饭。”薛云看着他的脸许久,最终憋出这句话。 “云儿……神策将军宋毅被围剿战死,留下一个孤女,唤宋婉。”越听,薛云的脸色越差。 “将军早些去吧。云儿明白了,这挽鹿苑云儿会早早腾出来。” 挽鹿苑,取自共挽鹿车。指夫妻感情恩爱和顺。 那挽鹿苑的牌匾,是陆承亲手题的。 那日的家宴陆家人吃得并不开心,薛云面上有些不快,陆老夫人也眉头紧蹙,看样宫里也不能解决那个棘手的宋婉姑娘。陆承因着和薛云吵了那么几句嘴,也闷不作声。一个宋婉,折腾得陆家不得安宁。 当晚,陆承被薛云撵出卧房打发到隔壁的小屋去睡,薛云用自己孕中睡眠不安做借口,陆承就是想辩驳几句也是不能。 第二日一早,薛云回禀陆老夫人,说家中几日定有大事,她身子重,怕母亲顾不得,就先回娘家住几日。 不等陆承上朝回来,薛云带着半夏佩兰已经回了薛家。 薛家早早听说了宋婉的事,今早朝堂也为这事争论过几句。 4 薛家自然不会让世族家女儿受平妻的折辱,但是不少行伍出身的大臣却认为,神策将军一生为了朝堂安宁,最终又壮烈牺牲满门只剩下个孤女,理应善待,不可做小。 朝堂之中吵个不停,薛云不想在陆家和陆承置气,也不想看婆母满面为难,不如自己躲个清静。 薛母安慰女儿,也不知两人谁安慰谁,薛母反倒哭得稀里哗啦, “原以为云儿下嫁能过个舒心日子,没想到那年又受了场宫变的吓,好容易孩子也有了诰命也有了,偏又生出这档子事情。我苦命的云儿,要是娘早知道如此宁愿你找个乡野村夫啊。” 薛云捏着眉心,烦躁不安。 “娘,你别说了。我够烦了。” 听到此言,薛母才收了眼泪,只是仍替薛云委屈。 薛云见状,喝了口杯子里的红枣汤,开口问母亲 “母亲不如同我说说,这宋婉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懒得打听,本以为只是个普通女子,谁想到来头这么大。” 薛母擦了擦眼泪,慢慢开口。 “我原也是听说,这一路上没人知道陆承带了个怀孕的女子,只是临近京郊了,那宋婉滑了一跤,仿佛惊了胎很是不好,军中行医的都是看些外伤,治不得这妇人内科,怕出什么闪失,派了两个人连着那女子的丫鬟来内城,谁知道一来二去竟嚷嚷开了。” 薛云皱眉,宋婉已经四个多月身孕了,早就该坐胎稳住了,怎么会如此。嚷嚷开,真是个好词啊。 “至于那宋婉来历,听你父亲的意思是说,她原是神策将军宋毅的嫡女,虽说是武将家的女儿,但年幼时教养得还是很好的,早些年在京内的时候你们女儿家应该也见过,后来一家去了边境,宋将军是在边境突围的时候牺牲的,那时候陆承他们奉旨就是援助宋毅。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情报有着差池,去晚了,宋毅已经牺牲了,北蛮屠了将军府,只有宋婉一个女儿家在好些个旧部保护下逃出来的。” 薛云给母亲递了一盏红枣茶,心下盘算,一个女儿家,能从北蛮的屠刀下逃出来,怕是这心智武艺都了得。 “至于她跟陆承是怎么首尾的,我就不得知了。” 这聊了许久,早已经过了下朝的时辰。 半夏来说,陆承来薛府接她。 一想起这些烂事,薛云便愤愤不平,眉头一皱,说 “不见,就说我胎气不稳,想安稳几天。” 半夏又去门口回,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半夏提回来一个小笼子,里面是三只白兔。 “将军说是给夫人养着玩的,是回京路上抓的。本想昨天就给夫人,但是昨儿忙忘了,还有这盒子里的墨玉簪子,是将军自己寻了玉料来的刻的。” 薛云摆手,不想再听下去。 薛云为什么会跟陆承怄气,因为陆承实在是太了解女儿心思了。 当年的沈湘是如此,他宠了多年的妹妹是如此,连她也是这样。 这么些年,尤其是那年宫变,薛云明白,他陆承的疏离就在于,她根本不知道他的情意是真的还是因为他做惯了这闺房之情。 她想着母亲的话,那宋婉是一介孤女,想来在边境的时候也只能在军营里厮混一二,谁知道是不是陆承的温柔引得这场麻烦事。 该死,她手指收紧丝帕,气得她想即刻去锤陆承一顿。 肚子里的孩子许是知道母亲的情绪,也跟着不安地翻动起来。 薛云抚了抚肚子,心想,真是他爹孩子,听不得腹诽。 在薛家住了三日,陆承每日都来问要不要回家,薛云一直拒绝,陆承却每日送东西。 第四日早上,她多年的手帕交秦家小夫人来寻她,两人先是寒暄一阵子。 “我那日听说他回京,气得我只觉得血气翻涌,要回卧室拿剑砍了这男人才算解气,只是被我婆母知道了,罚我抄了几遍女训。” 薛云莞尔,只是拿手指点了点秦小夫人的额头,笑骂 “你当还是小时候吗。” 秦小夫人抱着额头,扁扁嘴。 “云姐姐你知道嘛,这个宋婉当年也参加过花宴,她与我同岁。” 薛云听到宋婉总是没由来的斗志昂扬,按理说她不敢惧怕。但是就是想知道更多,关于宋婉的消息。 花宴,那是薛云记忆里很久远的事情了。 那时候的薛云,也才刚刚及笄之年。 若与秦小夫人同岁,也不过十二岁。 花宴本是年年开的,但若是单提起来的花宴,必然是那场国公府的花宴了。 薛云很少去回忆起那场盛大的宴会,因为里面掺着太多好的,不好的回忆。 薛云思索一二,试探问 “是那年,落水的宋家小姐吗?” 5 那场花宴,着实是蹊跷得很。 本是国公长媳一手操办的,花宴不避嫌,男女皆可来,若有相看中的,也是一方美谈不过是男女分席罢了。 薛云细细回忆,那时她只好与清贵之家相交,除去韩家,与那些武将出身的人都没什么瓜葛。 但是宋婉她是有点印象的,别看她小小的十二三岁,投壶玩的极好,连那射圃也是很出众。 那场花宴之所以被人一提起来就想起,最大原因是那天,在荷花池畔玩乐的世家小姐起了龃龉,不知道是谁的一方丝帕,塞在了国公家长房嫡孙的荷包间。那嫡孙因着酒令输得多,喝得竟有些迷糊,他也不明白。 公子们互相打趣,只说说他风流倜傥,招惹女子留情,历来是世家女子矜持,故而都玩笑着说是哪个同房丫鬟给他的。 原以为是小丫头的东西,细瞧了去,是小姐们的东西。 最后扯来扯去,竟说是那宋家小姐的,天可怜见,那宋婉当时不过十几岁的半大孩子,出众一些,不知是碍了谁的眼。 一时间互相推诿起来,她竟要跳湖自证,拉拉扯扯间,三四个世家小姐跟着她落了水。 慌得那些公子哥儿们下水救人,若细细思量,当年陆承怕也是在里面。 薛云冷笑,竟是有这么段渊源。 “后来那宋婉跟着去了边境对吧。想来也十多年了,如今她也十九了吧?没定亲吗?” 薛云慢慢盘算。 秦小夫人看看门外,小声靠近她说 “也不知怎么,我婆母说当年的事传出去了,到没人说那帕子的事情,只说是宋婉落了水,李家世孙救了她,贴了近了些。当年的一同落水的人怕牵扯自己不清也没人出来作证。” 秦小夫人顿了顿 “后来你也知道,大内一道旨意给李家指了婚,宋婉去了边境,京城内略知道一点的都不愿定亲,边境也没什么好人家,一二来去耽搁了这么久。” 薛云捏了捏眉心,当世之下,对女子改嫁倒没什么微词,只是对未嫁小姐逼得严谨些,虽说男女大防没有以前那么重了,但到底对名声看重得很。 这么一瞧,那宋婉也是可怜人。 薛云思忖一会儿,忽然意识到今日陆承似乎没来扰她。 她问佩兰,佩兰只说不知道。 “别是在哪绊住了。”薛云挑眉。 正言说着,半夏来说,陆承身边的小厮来了,陆承没来,只带了盒天羞楼的点心。陆十三说陆承有事,今天来不了了,让夫人安心,若想回家说一声,晚饭间的时候来接她。 薛云看了看点心,叹口气。 心里烦躁得很。怕是让那宋婉姑娘绊住了吧。 “云姐姐也莫气了,你还怀着孩子。”秦小夫人拍拍她胸口。 正言语间,忽地有宫里女官来报,说瑾贵妃请陆夫人进宫一趟,又说她怀着身子,不必大妆,轻便些便可。 瑾贵妃是陆承的胞妹,也是如今太子的生母,薛云一向知道,这个年纪跟她差不多的女子,心思算计是极极好的。 6 陆家原本在朝堂上边缘的很,是她进宫以后,配合皇上和他兄长,博了一把,换来如今陆家位极人臣。 旁的薛云不明了,但是守孝那三年,瑾贵妃一人在宫中谋划,那三起三落,全是她自己谋算的障眼法,甚至皇后被杀,先太子的被杀,或多或少都有瑾贵妃的影子。 送走了秦小夫人,薛云忙梳妆一二去了宫里,薛云想,应该是瑾贵妃想好了怎么处理那个宋婉了。 这一二年间,她执掌凤印,后宫命妇管理得井井有条,薛云是知道的,瑾贵妃还是姑娘家的时候就已经定了入宫,是陆家老太太江陵楚家大姑娘一手教导的,但是到底要感叹一句,瑾贵妃命中如此,才有这样好的心计本事。 到了绮霜宫,薛云见到了瑾贵妃,那个女人,仍然像那年宫变时,薛云见到模样,温柔,却有着疏离。 薛云觉得眼熟,忽地间她意识到,瑾贵妃越来越像先皇后了。 眉目间的温婉带着两分算计。 薛云行命妇大礼,瑾贵妃命人扶她,坐在那软垫上。 “按理,我本就该叫你一声嫂嫂,只是如今你我都是身不由己。”瑾贵妃一开口,就是这扯皮不清的亲疏关系 薛云恭敬应答,也不肯真地攀亲戚。 “嫂子怀孕辛苦,我兄长这事原也是个糊涂账。想来嫂子也知道这宋婉的来历。” 薛云不语。 瑾贵妃看着薛云的脸色,心知薛云是明白的。 “宋将军为国捐躯,他手下的神策军虽说是皇上的军,但终究更服宋将军。当初兄长来信说宋将军只留了一个孤女,本宫与皇上意思是封个县主,择一门好亲事,也算对得起宋将军,不至于寒了将士们的心。” 她停顿了一下,看了看薛云表情。 “但是,兄长最后一仗打得辛苦,受了伤跟大军走散了。是宋婉姑娘去寻了他。等兄长伤养得差不多时,猛然间发现宋婉怀孕了才知道做了糊涂事。” 瑾贵妃拔了根簪子在手中,细细把玩。 “本宫没想到的是,这宋婉一路配合,不曾寻死觅活,也几欲寻了堕胎药喝,偏偏到了京城才闹起来,传得满街皆是。” 薛云听到此言,便明白瑾贵妃的心思和她一样,都觉得宋婉不像看起来那样无辜。 “宋婉昨日我见了,我给她出了法子,宫中有的好手能一副药送走这孩子。对外就称其实是得了怪病,然后本宫出面封赏宋婉一个县主,过个一年半载就说她身子不好去了,暗里改名换姓,择一门好亲事,或者入宫为妃一辈子衣食无忧。”薛云抬眼看看瑾贵妃,如果这么简单,怕不会叫她入宫。 瑾贵妃忽然一笑,几乎银牙暗咬地说 “谁承想这宋婉姑娘这么好谋算,从我宫里出去,就跌倒在京中闹市之类,请了千金堂的大夫救治,惹得全京城又知道她宋婉怀孕了,还是男孩儿。” 薛云跟着笑出声,虽说这步棋烂得很,但是就是治住了这好心算得瑾贵妃娘娘。 “嫂嫂没想到吧,本宫也没想到,本宫斗了这么些年,竟反过来被这小女子将了一军。” “如此一来只能委屈嫂嫂了。”瑾贵妃说得歉意,却没有半分歉意的模样。 薛云慢条斯理地喝了口银耳汤,到底是瑾贵妃,吃食就是好。 “但凭娘娘吩咐。” “那宋婉意图我早早看出来了,她不过图谋将军夫人的位置,本宫也不懂是兄长惹了一身桃花烂事,还是说她另有谋划。” 薛云放下那盖碗,抬眼看看瑾贵妃。 “哦?娘娘意思要让我下堂了?”她的言语中也带着挑衅。 瑾贵妃到是没有恼,毕竟这以后的恶心要薛云面对,对她阴阳怪气些也就罢了。 “那自然不会,陆家少夫人的位子只有嫂嫂一人。” 瑾妃也喝了口面前的茶,闻起来是花茶。 “本宫会给嫂嫂正二品诰命夫人的封号,同时会赐嫂嫂一个正四品宜人的女官,这女官是贫苦人家女儿提起来的,是我一手调教的,对外呢我就说放出宫了。” 薛云听言思量一下,试探开口 “娘娘意思可是给那宋姑娘诰命?” 瑾贵妃笑起来,将手上簪子放下, “本宫就喜欢嫂嫂这般聪慧的人。是了,皇上和本宫意思,宋婉为妾,但是看在她孤女的面子上,会给一个五品的宜人的诰命,到时候宋婉有什么不对,嫂嫂不必亲自动手,前任四品宜人女官,管教五品宜人妾室这是理应当的。” 薛云抚着肚子,心想,瑾贵妃进宫这十年来,向来只有她算计别人的,没成想过被人算计她,一旦得罪于她,她便想出这些细碎的法子。 真真是个狠心人。 虽说腹诽,却也恭敬地答应。 转而瑾贵妃又说, “过半个月就好日子,本宫从私库出一分子当做她宋婉嫁妆,算全了皇上心意。到时候肯定会有勋贵言说什么,薛大人的翰林院里的书生怕是最会揶揄人的吧。” 薛云听罢,无奈, “妾身明白了。” 薛云从瑾贵妃宫里出来,慢慢地走向宫门,在那最后一道宫门前,她看见了一个人,韩家二公子,韩卿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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